在革命過程中,有許多人曾經為瞭革命拋頭顱灑熱血,他們之中有的人是犧牲在戰場之上的,馬革裹屍還;有的人卻是犧牲在隱蔽戰線上的,他們中的很多人成為瞭一座無名的墳墓,或是一個無人認領的骨灰壇。
1950年,被派往臺灣執行秘密任務的朱楓因為叛徒出賣而犧牲,盡管被追認為烈士,但她的骨灰卻一直都被留在臺灣,直到60年後,在兩岸同胞的努力下,朱楓終於得以魂歸故裡。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傢閨秀
1905年,朱楓出生於浙江鎮海城關朱傢花園,朱楓原名貽蔭,她的傢庭朱傢在當地也算是一個名門望族,傢境十分優渥,因此朱楓從小就接受瞭良好的教育,她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曾跟隨沙孟海學習書法,寫得一手端秀的小楷。
由於朱楓覺得自己的名字和小名“桂鳳”過於俗套,她還特意請沙孟海幫她改名,沙孟海為她取名為諶之,字彌明,取的是“永遠光明磊落”之意。
參加革命後,朱諶之才又給自己取瞭一個普通又容易記的名字——朱楓,當然,有時候她也會用朱諶之這個名字進行革命活動,這也是她“革命烈士犧牲證”上的名字。
1914年,朱楓進入當地高級女子小學讀書;1921年,朱楓又進入寧波女子師范學校就讀。在校期間,她所學習的內容非常多,從財會到醫藥護理,從雕刻到生物,她都有興趣,也有所學習,而且學得還相當不錯。
以現在的角度來看,朱楓也是一名“學霸”,在當時,同學們則稱她為才女校花。
如果生在和平年代,朱楓大概會幸福美滿一生,不過可惜的是,她生活在中華民族“最危急”的年代裡,內憂外患不斷,中華民族已經到瞭生死存亡之際,朱楓雖然在學校中學習,但她也時時刻刻關註著外面的世界。
朱楓的同窗好友陳修良是她的革命“啟蒙人”,兩人曾一起探討時局,瞭解社會情況、向往著一個全新的社會。
1925年,“五卅慘案”在上海租界內發生,消息一出全國各地的愛國人士都悲憤交加,朱楓更是帶頭參加遊行示威活動,抗議此等殘暴行徑。
1926年,朱楓從寧波竹洲師范學校畢業,並遵從傢庭的安排,和當時奉天兵工廠工程師陳綬卿結婚,遠嫁東北,並生下瞭一個女兒。
可沒過多久,“九一八事變”爆發,日本人占領瞭東三省,面對日軍的殘暴行徑,夫妻兩人商量之後,決定帶著孩子趕回鎮海避難。
也許是因為生活中的打擊接踵而來,陳綬卿沒多久就因病去世,留下瞭朱楓和幾個兒女。其中,還有兩個女兒是陳綬卿和第一任妻子所生的,不過,朱楓一直對她們視如己出,沒有絲毫偏頗。
為革命奔走在秘密戰線上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中華民族到瞭最危險的時刻。朱楓毅然拋棄舒適生活、沖破封建傢庭的束縛,參加到抗日救亡的行列中去。
朱楓將多年收藏的金石書畫、手工制品全部變賣,得款全部捐給瞭抗戰活動。捐款之後,朱楓還動員親朋好友宣傳抗日、救護遭日機轟炸的同胞,帶動瞭鎮海地區的抗日活動。
而且,朱楓還在傢裡辦瞭一個“鎮海工藝傳習所”,收容難民,教他們技藝,讓他們以後也可以有口飯吃。
在組織抗日活動的過程中,朱楓認識瞭與她有同樣志向的熱血青年朱曉光,兩人相當契合,又是革命戰友,很快結為連理。
當時,朱曉光已經是共產黨員瞭,兩人的結合讓朱楓與共產黨靠得更近瞭。
而後,朱楓更是多次變賣傢產,為革命捐款捐物。1938年初,朱楓在武漢向新知書店捐款500元,支持黨的出版事業的發展。
第二年,朱楓又給臺灣抗日義勇隊捐款800元,解瞭義勇隊的燃眉之急。而且,朱楓還將自己的女兒朱曉楓送到臺灣抗日義勇隊少年團,自己則和丈夫一起奔赴抗日前線。
在一段時間內,朱楓夫婦兩人隨新四軍開設“隨軍書店”,主要負責印刷新四軍的部隊教材和宣傳資料。上級發現兩人在地下工作方面頗有天賦,於是就將他們吸收進瞭中共特科,從事地下工作。
這是一個隱蔽戰場,但朱楓和朱曉光兩人毫不畏懼,走南闖北配合地方同志秘密為八路軍、新四軍購置瞭大批用品。
在一次行動中,朱曉光不幸被捕,不過,朱楓臨危不亂,在上級的指示下三次進入上饒集中營,不僅神不知鬼不覺地為病重的丈夫送去瞭特效藥,還協助丈夫和獄友成功逃離。
1944年,朱楓在上海參加新知書店駐滬辦事處“同豐商行”的籌備工作不幸被捕。面對日軍的嚴刑拷問,朱楓不怕犧牲、寧死不屈,絲毫沒有透露任何組織的消息。
後來,經過組織營救,朱楓出獄瞭。但她又冒著危險悄悄潛入被查封的店裡,取回瞭存款、支票本、賬冊,以便為同志們提供轉移的經費,此舉令同志們無不動容。
1945年,經過長期考驗和兩名入黨介紹人的介紹,朱楓終於如願成為瞭一名共產黨員。入黨之後,朱楓更是感到自己身上的使命艱巨,她一心一意地繼續幹革命。
就在這一年,朱楓奉命調去香港進行財經和秘密交通工作,一幹就是四年,出色地完成瞭組織佈置的任務。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瞭,但朱楓的工作仍沒有結束,朱楓仍在香港繼續執行任務。1949年11月,朱楓結束瞭在香港的工作,準備回到內地與傢人團聚,可就在此時,她又接到瞭一項新的任務。
執行秘密任務,命喪臺灣
當時,新中國雖然已經成立,不過,國民黨勢力並未死心,他們盤踞臺灣,妄想著還能夠“反攻大陸”。由於當時解放軍海軍落後、美國又妄圖幹涉臺海問題,臺灣問題頓時變得復雜起來。
為瞭順利解放臺灣地區,國傢決定派出經驗豐富的同志遷入臺灣,和我軍安插在臺灣的“國防次長”吳石將軍、中國臺灣省負責人“老鄭”蔡孝乾裡應外合,獲取情報。
接到組織委派,朱楓二話不說,給傢中去信一封,就掉頭去瞭臺灣。
朱楓確實是當時執行這個任務的好人選,因為她的繼女陳蓮芳(小名阿菊)正好給她寄信,說是她的孩子即將出生,想讓朱楓去臺灣一傢團聚。
借著阿菊寄來的進入臺灣的“入口證”,朱楓前往臺灣進行瞭傳遞情報的秘密工作。
一到臺灣,朱楓就和老鄭接上瞭頭,老鄭是參加過長征的老革命瞭,朱楓對他非常信任。老鄭也給朱楓提供瞭許多重要的絕密情報。幾天後,朱楓又與吳石將軍接上瞭頭,他的代號是“密使1號”。
吳石將軍曾為解放軍勝利渡江、解放上海做出過巨大貢獻,而且,他到瞭臺灣之後,又利用自己“國防次長”的身份,收集瞭臺灣佈防的多項重要情報,以及“國軍”各部隊的人數、番號代號等核心機密。
在與朱楓接頭之後,吳石將軍立即將這些情報交給瞭朱楓,並叮囑她用最快的速度將情報送至大陸。
三天後,朱楓將第一批絕密情報送到瞭華東前線司令部和中央軍委總參謀部手中。當這些絕密情報放到主席的辦公桌上時,主席也大吃一驚,還說要為朱楓等人記一大功。
在臺灣的兩個多月時間裡,朱楓秘密傳遞瞭許多重要情報,順利完成瞭組織交予的任務,準備離臺返鄉。
當時,朱楓還給在上海的好友寫信稱,她將在月內返傢,並表達自己對傢人的思念。可誰也沒想到的是,朱楓再也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傢人和兒女瞭。
1950年2月2日,吳石將軍緊急約見朱楓,告訴她中共臺灣省工委被國民黨當局破獲,老鄭被捕,而且他毫無老革命、老紅軍的革命氣節,不到一周就叛變瞭,不僅供出瞭諸多在臺灣的共產黨人,還供出瞭朱楓。
因為老鄭的叛變,臺灣地下組織遭到瞭毀滅性破壞,超過1800名地下情報人員被國民黨當局殘忍殺害。
吳石將軍讓朱楓趕緊離開臺灣,可當時臺灣前往香港的線路都已經被封鎖,隻有一架軍用飛機可以飛往舟山定海機場。
吳石將軍立即冒險簽發瞭一張“特別通行證”給朱楓,讓她在2天後登機前往舟山,並設法返回大陸。
但令人遺憾的是,老鄭很快連吳石將軍也出賣瞭,國民黨當局在吳石將軍的傢中搜出瞭他簽發的“特別通行證”,就迅速逮捕瞭吳石將軍等人,並在舟山展開瞭大搜捕,最終在定海逮捕瞭朱楓。
盡管落入國民黨手中,但朱楓仍舊信仰堅定、寧死不屈,在定海的監獄中企圖吞金自殺,以死明志。
但巡查的敵人發現瞭朱楓的異常,立即用軍機將朱楓送到臺北榮民總院搶救,搶救完後,國民黨又對朱楓嚴刑拷打、軟硬兼施,但朱楓始終嚴守黨的機密,沒有透露絲毫,就連國民黨都在內部文件中稱她“黨性堅強、學能優良”。
由於沒能從朱楓身上獲取到任何有用的情報,國民黨在1950年6月10日,將朱楓、吳石將軍等人秘密處決,朱楓高呼“新中國萬歲”之後英勇就義,時年僅45歲。
60年後終於魂歸故裡
上世紀90年代後期,朱楓的女兒朱曉楓看到吳石將軍遺骸歸葬大陸,覺得自己也許也能夠有希望找到自己母親的遺骸。
2001年,朱曉楓看到一本名叫《老照片》的書上,刊登瞭臺灣作傢徐宗懋所寫的文章《戰爭後的戰爭》,其中敘述瞭“吳石案”的經過,還配發瞭朱楓臨刑時的歷史照片。
這是朱曉楓在這50年裡第一次看到母親的樣子,也是第一次看到當時的情景,令她感慨萬千。
2003年,年逾古稀的朱曉楓專程前往上海拜會徐宗懋先生,請他幫忙尋找母親的遺骸,還提供線索稱,據說當年為母親收屍的是在臺北的姐夫王昌誠和姐姐阿菊。
徐宗懋一口答應,在回到臺灣後立即拿著朱曉楓的委托書開始尋人,還通過臺灣、香港的報刊媒體尋求社會幫助,但始終一無所獲。
直到2005年,曾經做過臺北市“民政局長”的林正修才在徐宗懋的請托下幫忙找到瞭線索,他說,王昌誠已經過世,但阿菊還活著,就住在臺灣的一個療養院中。
徐宗懋和林正修立即前往拜訪阿菊,當時阿菊已經85歲,但面色紅潤,看起來身體健康。
徐宗懋開門見山地表示,他是受朱曉楓所托前來看望的,可阿菊卻矢口否認自己有妹妹,在提到她的繼母朱諶之時,阿菊又表示朱諶之跟他們沒有關系,他們一傢都是國民黨。
阿菊還說,朱諶之被槍決後,是政府處理的屍體,他們對此事毫不知情。
徐宗懋以為這次尋找又落空瞭,打電話與朱曉楓說明瞭此事。但朱曉楓卻表示,她能夠理解阿菊的排斥,又請徐宗懋轉告阿菊,她的親姐姐陳蘭芳在北京,已經88歲瞭,想再見她一面。
於是,徐宗懋又帶著資料趕到養老院,並給阿菊看瞭她在東北時的全傢福,還說她的姐姐陳蘭芳還想再見她一面。
阿菊這才露出瞭笑容,並談起瞭往事。阿菊說,自己過去在國民黨保密局工作,這麼多年隱姓埋名也是怕這些事情會影響自己的女兒。
朱楓遇難之後,阿菊曾寫信給“軍法局”陳情,希望能夠領回繼母的遺物,有朝一日也可以讓她歸葬大陸,“軍法局”當時同意瞭,但她出於種種考慮最終沒有去認領繼母的骨灰,於是,線索到此似乎又斷瞭。
但朱楓是共產黨地下黨,繼女阿菊則是國民黨特務,兩人共處一室幾個月,居然都沒有發現對方的身份,可見兩人的保密工作還是做的很好的。
時間轉眼就到瞭2010年,某日,上海一位潘先生提供線索稱,他在臺北參加活動時,看到瞭一份“納骨塔骨罐遷移名冊”,其中編號為77的無主骨灰罐上的署名是朱湛文,他覺得,“湛文”可能是“諶之”的筆誤,還做瞭具體說明。
於是,徐宗懋又再次請人查詢相關資料,發現骨灰罐所登記的名字確實非常像“朱諶之”。
當年3月,朱楓的骨灰罐在富德公墓被找到,經過種種手續,大傢最終確認瞭這就是朱楓的遺骸。
在兩岸海基會和海協會的協助下,2010年12月9日,搭載著朱楓骨灰罐的飛機終於從臺北起飛,在闊別傢鄉60年後,烈士終於魂歸故裡。
朱曉楓和兒子朱明等人早已等在機場,60年後,朱曉楓終於再次見到瞭母親,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中,眾人將朱楓的骨灰安放在瞭八寶山革命公墓烈士紀念園,她將在這裡受到後人世世代代的瞻仰。